梅雨已經持續一段時間,日日濕氣迷濛,氣象預報這種天候型態即將在週末結束,心裡認定可信,於是開始打理登山攝影裝備。紅毛杜鵑花季已屆,山區卻一直處於陰雨狀態,最好的拍花時機眼看就要過去,打定主意上山先淋二天雨,搶在第一時間往大水窟推進。

古道6.8公里處的溪流水源

東埔市街通往一鄰原住民部落的公路塌斷,我把車停在步道口附近的路旁,環境意外幽靜,拾得一夜好眠。六點半起身,天空落著細雨,見到大隊人馬走過,讓我精神一振,心想此行並不孤單。待到整裝完畢起步,時間已是七點半,新竹的陳文福此時來到,簡單對話之後他先走一步,待過了愛玉亭不遠,二人即結伴一起前進。

路旁細如絲線的瀑布

中午選在9.5公里處水源地用餐,水多而空間寬敞,大隊人馬也在此。過午濕氣漸重,終於下起雨來,而且其勢慢慢增加,到觀高時已成大雨。陳文福與我話別,將去觀高山屋,我則繼續前進。帶著帳篷,想說隨地皆可紮營,後來發現沒有那麼樂觀。雨中搭帳篷勢必極為不便,後段爬升也感覺極累,開始覺得背包沈重而前途茫茫。過八通關不久,看著崩地旁的營地,覺得不太穩當,而且到處水濕,決定再走。心裡有了底,打算殺到中央金礦住山屋,想必今天人少。

這樣,過觀高又走了8.7公里,真是勞碌命!傍晚六點左右終於抵達中央金礦,有點意外,屋裡空無一人。全身裡外皆濕,趕緊換上一套乾的衣褲,燒水準備熱飲,逐漸安頓下來。

吃過晚餐沒有別的事,要睡嫌早,於是拿出筆記本胡亂塗寫。今天爬山算是順利,體力感覺不錯,可能二週前的長程縱走產生了訓練效果。夜裡雨勢持續,似乎毫無空隙,屋外溪流聲音低沈,躺臥下來倒是聽不到雨聲。

大水窟附近的紅毛杜鵑花況

晨間溫度偏低,雨停而濕氣頗重,穿上昨天的濕褲子,一時難以適應,由於往大水窟路程不遠,近九點我才出發。還是雨衣雨褲全副武裝,低垂的箭竹和樹枝滿載水珠,需用拐杖沿途揮打,所幸途中一些溪溝崩地障礙皆不難通過。轉過大水窟山腰南側,山景變得明亮,開花的紅毛杜鵑多了起來,尤其南營地以後,滿山通紅的場景如願出現。


既然前一天中央金礦沒有其他登山者,想必大水窟山屋也空蕩蕩,午時抵達大水窟,果然可以獨享山屋、水池和偌大的草原。往東行至稜線邊緣,可見花東縱谷風光,東部正是藍天白雲,儘管主稜之上霧氣籠罩。

想起先前和二位山友前往馬博橫斷,第三天特地從中央金礦轉至大水窟,享受了美好的陽光和壯麗的紅毛杜鵑花景,回想那時體力確實充沛,可以恣意揮灑。隔天我們從此處翻過大水窟山,老遠推至馬博前營地,途中還去白洋金礦午餐取水。那一年的紅毛杜鵑花況絕佳,可惜我僅用小型單眼相機快攝隨拍,往後幾年,幾度攜帶中、大型相機特地前來拍照,卻不再遇到理想的天候和花況。


當年山友的身影已經成為記憶中的經典

將抵大水窟山屋之際,雖有陽光照射,卻持續不久,午後霧氣盛行,四點多即開始落雨,悉悉索索不停。夜裡強風大作,心知天氣並不樂觀,果然隔日一早雲霧低迷,索性蒙起頭來繼續睡。

八點左右瞥見窗外些許藍天,趕緊起身煮水,早餐之後出門,眼看四周山頭依然多雲,天空也不甚晴朗。這一趟因雨延誤,上山時間稍遲,四處走走看看,發現杜鵑花況不錯。今天算是熱身,外出散步看景,僅隨意拍了幾張照片,心知好天氣還要等待,如果往後幾日有機會放晴,那麼一切都將值得。




在大水窟山東南側活動,等不到冶豔的陽光,卻看到不遠處二隻山羊,似在花叢裡閒逛,正是王文哲拍片的理想畫面。午前即回山屋,空閒時間極長,往東上至高處,卻無法撥出電話。沒有拍照條件,也無人可以對話,下午在山屋裡拉筋做操,練練簡單的功法,算是養精蓄銳。

雖然偶有陽光灑落,大勢還是霧籠的情況,一過午,大水窟山和秀姑巒山一帶就被遮住了。最後一片藍天不見之後,隨即下起雨來,週六尚無人來,獨自在屋內聽雨。沈靜之際,屋門簌地打開,一批登山客陸續抵達,二隊共七人,包括一位舊識。山屋裡頓時熱鬧起來,一陣鍋碗瓢盤聲響之後,食物的香味充滿每個角落。


夜裡雲霧半散,出屋觀察了幾次,天空還是無法廓清。日出紅霞短暫美好,又是多雲的一天,晨起依然無功而返。就拍照來說,這一天的透度不太理想,我整個人像消了氣的皮球。窩在山屋裡躺臥良久,得知時間才七點整,於是又攜著相機上行取景。陽光不夠強烈,拍照成績乏善可陳,勉強取了幾景。忽然聽到直昇機逼近的聲音,看它在頂處繞了二圈,低空徘徊一陣子,最後降在我身旁約30公尺處。駕駛試了一次又一次,第四次才停妥,接著二名軍裝人員下機,竟然拿著相機拍起紀念照,第三位駕駛則向我揮手致意。


上山四天了,尚無良好的拍照條件,感覺相當無奈。午後陽光看似普及,其實雲影頗為巨大,明暗勢力相互拉扯,像是沒有止境的鬥爭,而我覺得累了,只想躺平休息一下。

起身開門,屋外陽光刺眼,山外白雲紛起,像是一頭一頭發威的怪獸,讓人難以安心。果然,四點以後,白霧與烏雲鋪天蓋地而來,陰冷的感覺回到心頭。

身在高山,能夠安神靜心,此即為天堂,否則,心意亂飛,事事皆不對勁。一人爬山宿營,陰晴雲霧風雨點滴在心頭,所有心理波動和外在壓力必須獨自承擔。試想黃魏慶一人縱走中央山脈,說是自我放逐或流浪也好,每天面對自己,倒是難得之經驗。

重霧濃雲壓境之後,傍晚突然下起不太連貫的小雨,而東南方光線黃亮。小雨悄悄停歇,池水上面蒸煙,此時應當帶著相機奔向水北,拍攝空濛而有色溫的場景,怎奈,放浪一個下午之後,我竟然反應遲緩,待到池北就位,東南方之色溫幾乎已經完全消逝。


一夜皆未起身,根本不想去管天候如何,鬧鐘響時,天色已經微亮,望向窗外,竟是晴朗的一天。快速吃過熱食,即刻背著相機上路,東部微雲,日出彩霞豔麗,但我毫不遲疑直往上行,奔至一處岩堆才停步。架起相機,取過一景又一景,坡面從陰影以至光明,底片消耗快速。隨著帶狀杜鵑群落往上拍攝,沿途找到不少角度,底片拍完立即再裝一輪,身處戰鬥狀態,必須盡量爭取一分一秒。






上至崩壁旁的斜坡,紅花在此最盛,但陽光角度稍大,預計明晨日出時分先至此取景,然後一路往下拍。這一個早晨晴空萬里,藍天還有白雲襯托,回程拍攝草原積水池與遠山倒影,至九點左右已按了50張左右,大大破了自己的紀錄。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,心裡感到欣慰,雲霧風雨之後,總算不虛此行。回到山屋,氣溫高升,我把髒衣服拿出來洗滌,晾在屋外的木梯上,一邊讚賞美好的陽光。

大水窟山屋前



近午就有人來訪,原來是舊識山友,稍晚王文哲等三人也從秀姑坪移駐此地,山屋裡恢復熱絡氣氛,有伴心裡也覺得輕鬆踏實多了。夜裡八點準備就寢之際,還有二名登山者摸黑來到山屋,後來才知其中一人是山岳攝影前輩。


早晨依然晴朗,趕在日出之前攀至高地花園,試拍色溫和第一道陽光,心知此時曝光不易控制。一路拍攝下來,覺得最佳時段將盡,隨即回到山屋。上午難得能與山友輕鬆聊天,討論彼此的登山攝影經驗,也不免觸及某些八卦話題。悠閒坐在屋前曬太陽,身體變得暖和,不禁打盹起來。這一日陽光滿載,一直沒有什麼雲霧生成,二名山友在上方草坡拍照,近午還沒有停手的意思。望向西南方,綠色山巒上方為湛藍天空,視覺即帶給人一種幸福感。為了不辜負暖陽,燒了一鍋熱水沖洗頭髮,擦拭之後頓覺清爽,頂著太陽坐在屋前撰寫記錄,耳旁盡是蜂蠅拍翅的嗡嗡聲。


王文哲一早即往秀姑坪而去,準備再背一趟裝備來此,想想真是辛苦,所幸途中必然有景可拍。經過二個晴朗的早晨,我的底片已經用掉近九成,明天一早再拍幾景,即可踏上歸途。


午後照例雲霧起得迅而猛,明暗勢力再度較量,我們則在屋內飲茶。連續幾天黃昏皆無霞光,心知這個季節的型態大致如此,靜靜等待天氣變化,想要抓住一次機會,但最後還是失望了。

曾經見過大水窟的日出

臨別的日出頗為精彩,但不容易拍攝,勉強按下二次快門,接著進屋收拾裝備。東邊雲起,很快遮蔽陽光,良久才有第二次機會,我背著重裝走出山屋,在池邊拍了最後幾張底片,然後帶著愉悅的心境下山。

日本時代大水窟駐在所遺址

走在平緩的古道,穿越已經褪色的杜鵑花叢,攝影前輩還在高處搶拍,而我的工作已告一段落。行至一處凹谷,稍低的岩稜上站著一頭成年山羊,從十公尺外盯著我瞧,身旁是一大叢杜鵑紅花。對看五分鐘之久,山羊一動也不動,我則苦於沒有相機可拍。過八通關不久,古道轉彎處一片綠地,一隻雄的帝雉在此踱步,光線與環境都很理想,卻再度讓我感到扼腕不已。後來再想,自己的運氣已經夠好,應該感到滿足,而每次行程總有一些遺憾,無法事事如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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