歷經一季寒冬，山野地表顯得黯淡、灰濛而缺乏色彩，身在其間的植物與動物蟄伏良久，莫不引頸企盼春光。好不容易，舊曆年過去，在第一聲響雷之後，冰冷的大地短暫回溫，然而，一切很快又陷入寒流和冷雨中。這樣，春天簡直像是害羞的女孩，僅探一探頭，又躲到雲霧背後，不肯再度露臉。
發現春天的腳蹤
在這極不穩定的時期，氣候隨時進行微妙的轉型，地貌也悄悄發生了變化。在霧雨停歇的空檔，大氣裡帶著沁人的涼意，輕風吹得人們彷彿微醺，風中帶著萬物的氣息，隨意散播到每個角落。人們相偕外出健行，首先在低海拔山野發現春天的蹤跡，而此時高山地帶依然一片蕭瑟。在人們難以注意之處，小草從地底發出新芽，樹木從冬眠中逐漸甦醒，高地的積雪也慢慢融化。對於觀察敏銳的人來說，確實可以見到春天的腳蹤：在造訪平地之後，春天從低海拔漸往高海拔走，就像人們登山一樣逐步爬高。
野花吹奏春之組曲
大地終於回暖，在公路旁廢棄的國小操場上，夏枯草群落占滿舊時的跑道，花開得一片藍紫，而且幾乎滿溢出來。來到一處崩壁邊緣，看見陽光投射在一顆春樹上，點亮了滿樹的綠，後方則是分層而降的瀑布。古道旁，樹上的爬藤開出一球一球的花朵，原來已是毬蘭展現芳姿的時候了。為了探訪春花，我們又特地飛到台灣東南近海的蘭嶼，走上海岸旁的青青草原，果然目睹成千上萬野百合，在坡地上擎著喇叭形白花，似乎在吹奏著春之進行曲。
大膽彩繪的山景
溪畔櫸木新葉全發，大方炫耀一身的全新彩衣，幾乎讓周圍其他樹木相形失色。蕨類長在陰暗的森林裡，此時抽出片片新葉，亮綠得有點夢幻。陽光射入闊葉林，下方有群落極大的冷清草，鋪排了滿地的綠。台灣笑靨花一收到春的訊息，即刻現出滿身亮麗的白花，像是降在枝頭上的春雪。山胡椒懂得知春惜春，在新葉尚未長出之時，先開出滿樹的小黃花。台灣泡桐雖然獨生，樹上卻盡是藍紫色花串，傳達出熱鬧的生命訊息。山區的櫻花紅顏盛放，大膽點綴深綠的山坡，而一年中也只有在此時，櫻樹才洩露出藏身所在之處。
拜訪春天
行車於大鹿林道，無意探看窗外，翠綠色塊的坡地中間垂著二疋水瀑，春水顯得特別清新。及至觀霧的原生雜木林中，發現花朵全開的山櫻，在灰綠的環境中獨自豔紅。同一時候，在思原埡口和太平山的野地，原始林中的櫻花開得白裡透紅，加上其他樹木的翠綠新葉，讓山坡變成了一幅油畫或彩繪。早春的中海拔山區春意特別濃厚，在次生的台灣赤楊純林，樹木從原本光禿禿的枝幹抽出新綠的葉子，而在此時，林下的金毛杜鵑也趨於盛開。來到阿里山走春，驚見斜坡上群生著國寶級的一葉蘭，而上頭的吉野櫻也正開花，果然，攝影人在此群集，賞景遊客如織。
最後的精彩戲碼
暮春陽光威力可觀，土地和空氣被灼燒烘烤，逐漸變得溫熱，地表也不斷冒著蒸氣。然而，溫度越高，山野的生命力越為旺盛；此時攀登高山，正好可以目睹杜鵑開花的壯麗場景。在強風肆虐而碎石堆疊的惡劣環境裡，森林已經無法形成，而玉山杜鵑以最低的姿態存活下來，且像履約一樣在固定時間開花。這些杜鵑枝頭上的花苞早在前一年秋季形成，經過長時間的發展育化，再受到冬雪與春陽淬鍊，終於在晚春以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綻放，並在坡地上毫無節制地蔓延開來。在地形極為險惡的地方，杜鵑似乎開得特別嬌美動人，看那稜緣、山巔、危崖、岩壁上怒放，正是春季最後上演的精彩戲碼！
尾聲
喜愛走向山林，體驗野地的生命事件，貼近自然界的脈動，親自參與時令與節氣的變遷。一直投身山林，讓野地氣息穿透身上的衣服，重拾生活的原始樣貌，也超越現代生活所產生的種種疏離與隔閡。四季輪替不停，確實具有音樂般的韻律，一旦靜心開眼，必定能夠清楚感受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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