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前的等待
登山要看老天臉色,活動安排很難如人意,高山地區風雨陰晴不定,讓計畫一再生變。準備走一趟奇萊山,卻老是在風雨雲霧威脅之下,光在登山口就等候了四天三夜。屈身窩在睡袋裡,早晨睜眼,看到了亮藍的天空,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。颱風加上西南氣流,天氣持續低迷,不知何時得以好轉。為了抓住時效,週二就到了登山口這兒,但雨下不停,看著高處,奇萊山被濃厚的雲霧籠罩,只覺一籌莫展。經過二晚的等待,天氣沒有變好的跡象,週四悻悻然回到台北,一顆心卻還懸念著奇萊。隨時密切注意天氣變化,覺得有點機會了,隔日又大老遠驅車來到登山口,待到週六天氣轉晴,終於如願上山。行前一再等候,孤寂與無奈的時光顯得特別漫長,然而,待到真正爬上主稜,一切都值得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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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景、野花、故人情
小奇萊的草坡稍微轉黃,形成入秋以後另一種翠綠顏色,非常適合入鏡。先前多次走過小奇萊,卻沒有留下什麼得意的影像,這回總算逮到了好景。有感於拍照機會難得,我盡量攝取所見景象,像是饑渴已久的人。行進中一再停步拍照,腳架與相機取出又收妥,雖然有點麻煩,一次次聽著快門聲響,心裡卻隱隱感到痛快。

成功堡已經功成身退,如今建立新的山屋,這裡曾有多次造訪的足跡,讓我留下許許多多的回憶。身入此山,觸景生情,不禁想念往昔同行的故人,尤其在獨行過程中,懷舊特別厲害。還記得十年前首次獨攀奇萊,當時經驗不足,有點心魂不定,如今再度來訪,登山的心理建設已經完全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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駐紮在奇萊北峰下的山肩(3440),周遭是大範圍的草原斜坡,還有一個映照天光的小水塘,水塘可以入鏡,也讓我的水源不虞匱乏。傍晚主稜西側雲開,天空彩光照進雙眼,曲柔綿延的草原在霧間露臉。身臨山谷,拍好晚霞暮色,憑藉微弱的天光,循著小徑回到營地。煮一些熱食犒賞五臟,閉起帳篷的門,內部空間完成屬於自己,多麼自在愜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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預期此行有眾多野花相迎,結果只見少數的高山植物,心裡有點失望。看起來,今年並不風調雨順,所以野花顯得相當稀落。專程上山拍照,前二天日出日落的攝影條件卻不盡理想,讓我一時難以釋懷。不過,心裡念頭一轉:有得必有失,有失必有得,上天的旨意本就難以捉摸。

下半夜天空不斷出現閃光,為隔日的天氣狀況投下變數,晚上睡臥得不太安心。果然,隔天早晨,東方的天空被一條厚厚的雲帶遮擋,地平線附近也堆滿一朵朵黑雲。日出陽光顯得有氣無力,紅霞沒什麼看頭,令人相當失望。不過,時間稍晚,天空開始有了變化。在風力拉扯之下,雲形開始變得活潑起來,有些像是輕飄層疊的彩帶,有些宛如飛舞在藍天上的精靈。山岳有了雲的陪襯,大景、中景都很理想,雙手動作不停,很快拍了幾十張底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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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萊北峰頂處
這是個人第二次重裝攀登奇萊北峰,不過,紮營在山頂倒是第一回。從南壁傳統路線穩步上攀,午後登頂時,四周濃霧密布,雲氣不斷從山谷往稜線上衝,再隨風翻滾、浮動、飄散。抬頭依然可見藍天,但峰頂周圍白茫茫一片。可能是錯覺,我的帳篷好像搭在白雲之上,因為只有營地周圍未被雲霧籠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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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臥小憩,很快進入恍惚狀態,不知過了多久,耳邊突然傳來某種動物的叫聲,探頭一看,原來在帳外的灌叢上,一隻金翼白眉叼著小檗的紅果而雀躍不已。這個午後就在半睡半醒的意識裡過去,太陽偶爾掙脫了雲霧的羈絆,在帳篷上點起強烈的亮光,好像要撥開我的眼皮,而陽光為帳篷加溫,很快讓我掉進一股難奈的熱氣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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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起身,有點不敢相信,盛大的雲霧迷陣竟在下午五點以後逐漸消退,和我的預期完全吻合。事實上,北峰四周群山的容貌尚稱普通,不過,傍晚時分雲海沈降,加上光線條件不錯,快門機會頗多。這讓我體會到:良好的光線條件能夠製造出無窮的攝影潛力。

邁向磐石
第三日早晨走著下坡路,繞過3505峰,來到東側下方的草原窪地,俗稱月形池。月形池附近山坡地勢呈淺鍋形,類似遠古冰河的圈谷,其上樹木稀落而白石點點,地貌非常傑出,也是東稜途中令人印象最深的地方之一。站在高點觀看,北方有群山爭鋒,而中央尖山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座。

鐵線斷崖之名有點好笑,不過,早年所拉的鐵索確實穩當,至今登山者仍然獲益。身在高箭竹叢中,幾度身臨斷崖,穩步慢慢走出森林,循著草原斜坡上行,腳邊出現群生開花的高山烏頭。這個鞍部地形至今印象深刻,三棵圓柏並立相依,還是老樣子。猛然聽見水鹿高亢的叫聲,心裡隨即興奮起來;磐石西峰將至,水鹿似乎特別前來歡迎我。

一頭雄鹿頂著長長尖尖的硬角,停在眼前約十公尺之處,先是抬頭看我,然後靜靜走下斜坡獸徑,停在森林邊緣。看出這隻水鹿不太怕人,我一邊出聲呼喚,一邊舉起相機不停為牠拍照。

在小徑上,永澤蛇目蝶群聚地面吸取水份,而背負重裝的腳步聲卻逼得牠們轟然逃散。這半年多以來,一直找時間前來此處水鹿研究站,至今才能如願。上次霧中過磐石西峰,雖然腳踏在大草原上,卻因雲霧遮蔽了視線,無法看清附近的環境。這次適逢陽光普照,發現草原景致真是綺麗無比。

草原風光
再度來到磐石西峰,親切感油然而生,記得右側草坡斜下方有一個水池,那是我初次近觀水鹿之處。當時在此追蹤水鹿,只為求牠頭上的斷角,至今想起,不覺莞爾。放下重裝,爬到適合展望的地方,眼光不禁掃向該處,翠綠草地上出現了水窪,水邊真有一頭雌鹿埋頭吃草,多麼平靜的畫面!可惜,當我扛著相機前去拍照時,水鹿見了人,老遠就落荒而逃了。
磐石西峰

在草原高處緩步巡行,同時眼觀四面,發現這裡水草豐足,環境友善,簡直是一處仙境,難怪水鹿會以這裡為家。寬稜上金黃色的玉山針藺滿佈,點綴著矮箭竹坡,坡谷地形起伏有致,支稜縱橫交錯,給人一種視覺上的享受。草原到了邊稜被樹木取代,帶狀森林像一條天然的圍籬,擋住冬季的強冷北風。綠坡從腳前延伸至谷地,再拔起為百岳高峰,遠方的立霧主山、太魯閣大山、帕托魯山成排並列而分庭抗禮。
磐石草原

帶著熱情前來,可惜長期在此拍攝與研究水鹿的人都不在,意外獨享這裡的種種。原本此處安排二夜,看起來可以提早一天離開了,預期的熱鬧寒暄的景象無法實現,這是比較可惜的事。

磐石西峰營地狹長,大致為南北向,包含二個窪地,北側的水池較大,南側的水池俗稱「驚嘆號」。從營地北望,小凹谷後方可見成排山稜,其中最高聳的是雪山。草原四處沒有遮蔽,適逢中午前後,感覺溫度很高,在帳篷裡躲避秋老虎,帳外還需要披上隔熱層。靜坐或躺臥,享受著孤寂悠閒的時光,從門口望出去,淺草上的天空呈現一種純淨自然的藍,其色調實在難以形容,簡直是夢幻般的顏色!

踏上歸程
黃昏時分,出帳去探看水鹿,果然立即見到一公一母,從森林裡跑出來覓食。在斜光與晚霞合奏的尾聲中,暮色已經正式降臨,天空幾道彩光陸續消逝。尋鹿找景之後,心頭感覺充實與滿足,回到營地煮食晚餐,飯後照例早早休息。

第四日回程,準備從磐石西峰回到奇萊北峰,再次在山頂紮營候景。磐石西峰到月形池這段路其實不長,步程通常需要二小時左右。不管從哪邊起步,總有一次陡下和陡上,中間路段是帶著一點危險性的鐵線斷崖。途中幾乎全在冷杉林下箭竹叢中,竹叢並不好鑽,上坡路段更是惱人,不過,這只能算是東稜箭竹海的熱身,還不算頂累人。

面臨奇萊大草原,觀看早晨第一道陽光馳抵山頭和稜線,心滿意足地拔營離去。回顧這趟行程,我安排了足夠的時間,並把視野良好的地方擺在黃金時段,讓我能夠仔細欣賞奇萊山景。以往,奇萊常被冠上「黑色」的形容詞,但個人深信這裡不僅是危險境域而已。果然,此行碰上了亮麗的天氣,行旅中一再驚見奇萊之美,發現此山之名真正不虛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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