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霸之行在有點驚險的情況中完成,因為山區雪況全在意料之外。原本安排的活動是O形聖稜線,開始時行程就有些縮水,把五天換作四天,行程也改為大霸來回。沒想到山上積雪不少,過塔克金溪(淡水河上源)後,山徑變得極為難行,經過長程辛苦跋涉,已經不太可能走回頭路,只好硬著頭皮往前推進,最後直下馬達拉溪登山口,成為一次「大霸越嶺」。
大鹿林道

說好聽一點,我們隨時調整變通,說難聽則是行程草率,缺乏妥善計畫。結果,四天的路程又變為五天,最後從馬達拉溪登山口踢大鹿林道下山(竟是上坡路)。幸好,走了12公里至「龍門客棧」,遇見一群在工寮裡圍坐烤火的「山胞」,包括整修林道的客籍工人和他的山地親戚。當天午後,我們乘山地人(家住秀巒)的貨車下至五峰的公車站,車行超過50公里,事後想想,若一路踢下來,那可吃不完兜著走。總之,我們傍晚抵竹東,夜裡回到台北,完成了拼拼湊湊的五天行程。

利用新年連假登山,元旦早晨起步,從武陵農場攀上稜線。午後在新達營地避風處搭起帳篷,營帳旁邊有一長條白雪,取雪加以融化,用水不虞匱乏,根本不必忍受水塘的黑水,也免除了塔克金溪取水之苦,這是幾次新達露營經驗中水源最近且最方便的一次。當然,便利之外也有一些副作用:那天紮營時太陽正好下山,溫度立即降至攝氏零下,此後整晚必須跟酷寒對抗;夜間滿天星斗,外頭雖冷,還是要起來上廁所兼觀星(同伴說天空的星星多得嚇人)。

夜裡山谷勁風呼呼不絕,雖然與營地有點距離,風聲還是令帳篷裡的我們睡不太安穩。令人興奮的是,隔天又是晴空萬里的天氣,一起床即看見金黃色陽光灑滿一地,亮麗的山野彷彿笑臉迎人,迫不及待站在草坡上觀景,東方大霸群峰似乎伸手可及。

行程第二天打算先登「十峻」之一的品田山,我們帶著簡單的裝備出發,腳步顯得輕盈快捷。天氣好得無以復加,一路心緒高昂,直呼此行真好運氣。往品田山途中抵達一處凹谷,踩著塔克金溪最高源頭,腳下是一條伸入深谷的長長「冰河」,對面則聳立著酒桶形的大霸尖山,我毫不遲疑,舉起相機拍下此景。踩著厚雪登上品田,陽光下群山爭輝,四周美景吸引人們的目光。安坐品田山頂處,望著清晰的大、小霸尖山,心裡感到非常滿意。我們在此停留良久,仔細觀看並好好拍攝了雪山圈谷,雪山北峰至北稜角一脈也紛紛入鏡。

走下品田山,一回到新達即刻拔營前進,準備前往聖稜。出乎意料之外,途中陡坡和雪硬的地方極不好走,往塔克金溪的箭竹路被積雪覆蓋,尤其難行,我們逐漸明白自己的裝備不足。美景出現在最後水源,即塔克金溪兩水合流處。溪谷石縫藏著各式各樣的冰柱,溪水結成整片冰棚或瑣碎的冰塊,目光所及,谷裡岩石都白了頭。溪中水與冰相互激盪,我們在此盥洗,時間是下午一點左右。

再度前行,不久遭遇一處崩地,為了越過乾溝而陡降,坡面有點光滑,走得相當勉強。離地約三公尺處,雙腳終於踩不住,整個人連帶重裝往下直落,不覺驚呼一聲,說時遲那時快,一小塊不起眼的突岩卡住了腳尖,止住掉落之勢。我趕緊委身伏地,手腳並用往上爬升,從高處另外繞路下切,內心存有餘悸,另一方面,也暗自感謝堅硬的登山鞋和那一小塊突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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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巴紗拉雲山屋接上主稜,衡量當時雪況,決定放棄聖稜,轉進大霸,於是開始沿稜下降。在森林中行進,雪地路滑,速度明顯放慢,天色將暗才抵達霸南小屋。山屋在冰天雪地中顯得孤寂,但屋頂覆蓋著均勻的白雪,外表鮮亮而搶眼,彷彿童話中的糖果小屋。和先前一樣,屋前空地上有一大片積雪,正可作為我們寶貝的水源,只要多花一點時間融雪。夜來強風依舊在山谷裡逞威,滿天星星則絲毫不受打擾。心裡盤算著,明天就可攀上大霸,行程即將達到高潮,而只要維持好天氣,我們就可以成功登頂。
2-4-014

隔天清晨起床一看,遠處雲霧迷漫,大霸山塊已經消失在眼前,山與人的距離似一下子被大幅拉遠了。登頂希望已經破滅,真令人不敢置信,老天簡直捉弄我們!拔營背起裝備,帶著有點沈重的心情出發,默然無語踏上征途。乾溝落差極大,一鼓作氣攀升,約一小時上至大霸南側寬稜,但見小霸尖挺出稜線之上,出眾的山形令人驚喜。稜上視野還算開闊,天氣並未進一步轉壞,大霸山頂卻遲未露出。
小霸尖山1

我們已經接近霸基,似乎可以感到大霸的氣息,內心感受相當微妙。前方巨石擋道,重裝過不去,只得放下背包,人先攀過,再扶壁探身把背包拉拔上來。由於攻頂條件不佳,並且潛藏風險,我們決定大、小霸皆留待下次再來攀登。轉過小霸的叉路口,行至霸基迎風面,發現地面積雪暴增,一陣寒風吹來,天空隨即飄起細雪,令人興奮不已,因為親見落雪對我們來說都是第一次。
大霸冬景

還在陶醉時就遇到難題:霸基積雪較硬處不好走,幾處潮濕的地方結成大冰塊,表面平滑光溜,非常危險。前段以尖石鑿出坑洞,低身蹲行而過,後段則勉強從碎石崖邊倚身撐臂繞道。確實難以想像原本平坦的霸基路竟走得驚心動魄,我們費了許多力氣和時間才克服難題,接上較穩的欄杆路。此去地形起伏較為和緩,屬於安全路段,儘管雪況依然可觀。
霸基冰塔

回想起來,從新達營地下塔克金溪後,一直不見人跡,到霸基時才看見先前登山客留下的足印;下山整路依然空無一人,連九九山莊也是空蕩蕩的。在馬達拉溪登山口度過完全安靜的一夜,直到連道8K附近的「龍門客棧」才遇到外人。算起來,我們徹底與世隔絕了好幾天。

縱觀這次元旦之行,活動可說極為絢麗,自上三叉營地遇雪起,此後每天與冰雪為伍,直到下九九山莊為止。在行程安排方面,除了聖稜群山以外,大霸和小霸也放棄攻頂,只登上伊澤和加利兩個草坡山頭,當然是一次不完整的旅行。內心嚮往翠池和大霸尖山,卻因行程更改而無緣造訪,只能在品田山頂,遠望雪山圈谷遠景。對我來說,大霸之行雖有缺憾,依然非常值得,因為我首度見識了台灣高山的寒季面貌,也明白了在野地惡劣條件下應變的重要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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