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我來說,聖稜線的挑戰性很高,而困難之處總在天氣。這不是第一次走上聖稜線,先前已有撤退二回的經驗,都是天氣惡劣的緣故。這次又再踏上聖稜,如果算是成功的活動,遇到颱風也不是什麼好受的事。
首日行程算是熱身,全隊夜宿九九山莊,付錢住山屋睡大床,好好培養精神與體力,以對付往後的重重挑戰。第二天早晨負重背水,準備前往中霸坪紮營,途中有些好事者指出我們行進距離太短,令人不知如何回答。爬山方式並非僅有一種,誰規定途中不能逍遙,一定要把行程排滿呢?
一般人對加利山和伊澤山不甚在意,其實它們是堂堂二座百岳名山,我們不想趕路,所以實實在在安排了一天來走。重裝奮進至3050高地,眼前山巒並立,終於能夠觀賞聖稜全線。我們已經來到山區的精華地帶,放下肩膀的負擔,以散步的姿態前往加利山,並在頂處消磨許多時光。同樣地,我們願意多留時間給伊澤山,只是午後雲深霧濃,四野毫無展望,登頂的同伴一下子就回到了登山口。
在中霸山屋與中霸坪之間,冷杉林下路旁野花眾多,這是此趟旅行的新發現。在各式各樣的物種之中,玉山櫻草與短距粉蝶蘭群落最大,植株簡直多得數不清。近緣的玉山水苦買與貧子水苦買同時現身,而後者是我第一次親見。道旁其他野花包括玉山鬼督郵、玉山金梅、唐松草、水晶蘭、玉山蒿草等野花,都是夏季山野的精靈,也是登山者的良好伙伴。
就位置來看,中霸坪是一處上選營地,這裡地勢寬平而視界廣闊,可以近看大霸群峰,只可惜附近沒有水源。晨起日頭未出,我已起身打點,架好相機,等待不久,東方海上升起一輪豔陽,龜山島上空彩光四射。同伴還在睡夢之中,四周一片靜寂,只有我的相機快門響個不停。
早晨登上小霸尖挺的岩塔,頂著半月,領受陽光與藍天的祝福。中午前後,我們移師到霸基,用餐之餘,幾人先爬上一段岩壁,隨即架起繩索確保,其餘隊員紛紛攀上大霸尖山肩部,並留下紀念照片。一早從欄杆下方走過霸基,然後從小霸稜線來到大霸南面,如今再轉至東坡,看到先前的欄杆,可見我們幾乎繞行了大霸一圈。遙望東方,湛藍天空之下積雲厚重,雲朵形狀詭異,內心深怕天氣有變。
離開霸基,急降至碎石鋪地的寬稜,見到大霸的另一面貌,我們已經正式往雪山前進,雖然路途還很遠。從寬稜往東望去,往東霸尖的路徑在山腰平繞,鐵杉林中有幾個路標隨風飄搖。我們取直下之路,連番陡降,後段循著乾溪溝前進,待至腰繞之處,霸南山屋已經相去不遠。就在山屋前不遠處的亂石坡下切,取足往後二天的用水,時間未晚,我們過霸南山屋,決定多走一小時左右,到巴沙拉雲山屋附近紮營。
霸南與巴沙拉雲二處山屋皆已毀壞,而巴沙拉雲山屋前約三分鐘有一處營地,剛好可以容納全隊的帳篷。一紮營即動彈不得,這是始料未及之事,事前雖有點預感,卻不知天氣變化如此劇烈。當天傍晚只見雲朵暴起,霞光怪異,後來果然證實不是什麼好現象。強烈颱風僅邊緣掃過北台灣,卻讓我們在此足足待了三個夜晚,物品濕透不說,會師行程也受到延宕。
颱風來襲期間,一切活動都不方便,二個帳篷前門挨著後門,風雨中卻似乎相距遙遠,兩邊人員彼此難以往來。整天躲在帳篷裡,大家都悶得慌,打牌算是不錯的休閒活動,而趁此機會,讓隊員好好學習山社歌曲,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颱風誠然掃興,唯一好處是天降水源極為豐沛,完全不必為水煩惱。
山歌唱過一遍又一遍,等候天氣穩定再度啟程,大地面貌顯然有所改變,整裝再度起步,感覺彷彿隔世。晨登巴沙拉雲山,從頂處觀聖稜南段,待過此山回望,方知巴沙拉雲高聳岩稜尖銳,容貌不凡。從低鞍碎石路段上攀至布秀蘭山,身在山頂的三叉路口,大家情緒高漲,猛打電話連絡山下的友人。布秀蘭山展望良好,可以觀看階形品田斷崖全景,穆特勒山崩壁直落深谷,相當駭人。經過鬱悶的幾天,來到開闊的制高點,心境舒展而胸懷頓開;歷劫之後到此,聖稜隊伍可說已經重生。
離開布秀蘭山,走上亂石稜線,感受到大地崩壞的力量,聖稜山區好像散發著獨特的氣息。過亂石陣不久,循路下切,繞過一小段危稜,再回到稜線。此去山徑難行,而大家多少有了心理準備,並沒有人叫苦。山徑穿過崩壁邊緣,這段路可以透空展望,穆特勒山斷崖景象雄偉,果然是聖稜一大勝景。
在崩壁上腰繞,亂石陣中摸索上行,最高點立著一個不鏽鋼基點,即素密達山頂。山頂腹地窄小,周圍盡是斷崖絕壁,看不出山徑通往何處,但何妨,先拍照留念再說。起身續行,立即面臨素密達斷崖,前人所架的繩索直往下延伸。我們取出主繩垂吊背包,然後為下攀的人員確保。斷崖分為三段,前、後皆是陡崖,中間為下斜的岩坡,實際走來不如預想中困難。全員通過後,大家都放鬆了,而冷杉林中翠綠宜人,正好讓我們逍遙一下。預測今日行程已屆尾聲,果然再走不久,營地即出現於圓柏林中。
雲達卡營地是森林中的大片空地,山屋卻以素密達為名,其實是同一個地方。我們早早抵達營地,原本打算煮茶吃點心,度過愜意的下午,不料搭好帳篷之後,天空即下起陣雨,大伙徒然發出無奈的嘆息。
隔天早晨,金黃色的光線透入森林,眼睛一睜開,全身細胞立刻甦醒過來。這是颱風之後真正晴朗的天氣,對於我們的行程極為重要。當日必須趕路,並捨翠池,提早從凱蘭特崑山下至三六九山莊,碰碰運氣,看其他會師隊伍是否還在。然而,一起步即遇到穆特勒布山南側銳利的岩稜,沿途坡面起伏厲害,地表鬆滑,山路暴起暴落,感覺險象環生。我先一步到雪北之前的小山頭,曝曬雨濕的裝備,同時照相取景。中午前後,其他隊員前來會合,此時山區已經起霧。
攀上三叉路口,攀登雪山北峰易如反掌,這是好消息,而壞消息是此時天空開始斷續下雨。輕裝來到雪北,對著四面賞景,大家輕鬆談笑,可見隊員還是有慶祝的心境。
從三叉路口下行,天候更為惡劣,空中打雷放電,霹靂撼動人心;雨中在稜上行進,確實有點危險,但也有點刺激。山區溫度降低,身體內外盡濕,途中幾乎不敢停步,一直趕到凱蘭特崑山,才在叉路口圓柏灌叢中集合休息。
知有這條下切之路,但不曾走過,這次可以一嘗夙願。實際上,從凱蘭特崑山頂至三六九山莊,必須陡降七百多公尺,路途不近,而且路況有點複雜。前段碎石鋪得極為整齊,若以鞋底側邊為刀鋒,切入碎石坡面,可以走得既快且穩。中段轉進冷杉林,景致丕變,四野氣息恬靜;林下花草茂密,不覺看得癡了,忍不住一再停步。陡降再陡降,涉過滑溜的溪床,走在黑森林斜坡上,只覺山徑一直往前延伸,似乎沒有止境。好不容易出森林,來到草原,看見長條形的山屋。
足足趕了二天的路,渴望歡聚的情愫逐漸累積,怎麼知道三六九沒人來相會,令人感到極度失望。原本預想中會有熱鬧的景象,如今僅剩被澆息的熱情,還有滿腹的怨懟。終於,翌日上午在雪山東峰,我們聽到西稜隊員小美玲與智凱的喊叫聲,他們從翠池急衝下來,與本隊在七卡山莊碰面,眾人在山莊內擺出簡單的會師糧,這樣的歡聚場面也算聊備一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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